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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别奇观,国产喜剧片重新“落地”

时间:2024年01月16日 来源:文汇报 作者:黄启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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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贺岁档,喜剧从来都是刚需。跨年期间,有冯小刚这样的“老炮”携成熟IP《非诚勿扰3》重出江湖,也有“青壮”董润年带着一批各平台喜剧新秀以《年会不能停!》勇闯山门。甚至,在这一次的正面较量中,《年会不能停!》无论在口碑还是票房上,都形成“后浪”之势,在国产喜剧片这个赛道难得跑进了八分,也是五年来同类型的最好成绩。

  与其说《年会不能停!》是“青壮”为低迷许久的国产喜剧吹来一股劲风,倒不如视作对国产喜剧创作重新接上地气的“回归”。这两年,国产喜剧原创力不足,宁浩团队、开心麻花等标杆品牌久未贡献惊喜新作,而市面上的院线喜剧不是习惯于翻拍海外现成喜剧,就是全凭几张喜剧熟脸的个人表现勉力支撑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《年会不能停!》只是回归喜剧创作本质。那便是不再粗糙罗织流行语拼凑碎片化网络段子,不再扮丑装傻卖弄廉价招笑技巧,而是回到现实生活,踏实寻找当下人能够与之共振共情的热点、痛点、燃点与笑点,依靠扎实编剧技法,给予真诚关切。

  捕捉现实生活里的荒诞景观

  过去一段时间里,国产喜剧电影热衷打造“奇观”,这简直成了一条打造喜剧的捷径。《西虹市首富》里王多鱼“一个月花光十亿资金”才能继承巨额遗产;宁浩的“疯狂系列”拉来外星人,在《疯狂的外星人》里尝试瓦解毁灭地球的阴谋;再后来,《独行月球》里的沈腾马丽“上了天”;《超能一家人》干脆无脑堆砌超能力……剧情全凭想象推进,笑点仅剩无聊恶搞,脑洞是越来越大,可评分却越来越低。走进电影院的观众笑是笑了,可常常是笑完过后,骂骂咧咧走出电影院——什么时候,我们对于喜剧电影的标准,仅仅剩下了“好笑”?

  《年会不能停!》的出现,一定程度上纠偏了这种创作趋势——喜剧不是非要“造梦”才有“笑果”。在日复一日的现实生活里,找寻那些不被注意、甚至被习以为常的荒诞景观与离奇瞬间,更能出孕育冶艳“笑花”。董润年曾表示,影片的灵感来源于一次真实的年会歌曲改编事件。2019年,某上市公司年会上改编版《沙漠骆驼》登上热搜。“干活的累死累活,有成果那又如何,到头来干不过写PPT的”“一个问题需要答案,董事长问总裁而总裁问校长,校长问总监总监问经理,经理问主管主管问专员,专员还要问兼职”,对于部分民企职场的犀利吐槽,引发不少网友共鸣。

  但董润年构架的年会故事,没有止步于“年会”,而是将其嵌套在一个喜剧的经典技巧框架——“反配”之中。大鹏饰演的工厂钳工胡建林,错调到了总公司成为HR。影片的前半段,是反配直观呈现的“刘姥姥进大观园”喜剧效果。繁冗的层级架构、无意义的职场黑话、溜须拍马的职场文化,这些影片中格子间白领的日常,都借由胡建林这个“闯入者”,充分暴露其荒诞之处。而影片中段,随着“错调”逐步变成所有人的“心照不宣”与“将错就错”,更深一层的企业积弊与利益勾兑逐步揭开。而后半段,“错调”又成为追寻“大裁员”始作俑者的线索。作为现实“镜像”、也是影片高潮出现的年会表演段落,叠加了对职场黑幕的揭露,令整个故事来到“笑点”与“泪点”的最高潮。不断变换flow的Rap、鬼畜视频剪辑齐齐上阵,用流行元素把喜剧效果拉满的同时,也用较之改编版《沙漠骆驼》更具感染力与批判性的歌词,把煽情推向极致,让观众席笑与泪齐飞——“你是不是像我在裁员中忐忑,守着岗位加班加点地工作。你是不是像我就算每天背锅,也放不下五险一金的枷锁……”

  可以说,从网络神曲《沙漠骆驼》被置换成那首鼓舞几代人的《我的未来不是梦》,《年会不能停!》迎来了近些年国产喜剧的“高光时刻”。

  “逆袭爽文”与“转型之问”

  当然,《年会不能停!》不是没有短板。在钳工胡建林“逆袭爽文”这条明线之外,对于民企转型的暗线书写,似乎超出了主创的驾驭能力。而这,也是其迈向更高阶喜剧所差的那一口气。

  这部轻松喜剧以年会为切口,映见的实际上是企业在不同时代迎来“转型十字路口”,应当何去何从的深沉命题。影片将1988年转制前国营工厂“寒酸但温馨”的年会,与2018年降本增效中大厂“盛大却浮夸”的年会形成对照,时间跨度30年,显然是藏有叙事野心的。

  如果说胡建林这个昔日钳工、今日高管是影片中这家民企发展史的一线见证者,那么欧阳奋强饰演的胡董事长、昔日的胡厂长,则是管理层的亲历者。影片里,有胡建林等基层员工扳倒以徐总为代表的部分管理层的“爽文”,其实更深层次,也在展现老胡董与徐总所代表的两代企业家,面对转型困境的方法论“角力”。年迈的董事长念旧情,秉持人心不散企业不倒;新一代管理者重效率,面对危机首先选择降低人力成本。观念差异下,是功绩社会“人”在工作中不断被“工具化”的退行。其在影片中,直接表现为——错调的工厂流水线工人,反成了有独立思考、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人;格子间里的白领精英,反倒成了赛博世界里的数据泡沫。年会歌词也已经呼之欲出——“公司是一台机器,没有人性,只有目的地。我们不是螺丝钉,我们是人!”

  然而这种情绪宣泄,又似乎止步于宣泄。电影中有一段,胡建林被安排为管理层讲课。这批管理层集体投票指名胡建林讲课,原本是想看他出丑,顺便探探他的来路。可胡建林不按常理出牌,带着他们回到厂房“舒适区”,上了一堂做锤子的实践课。习惯PPT里指点江山的当代职场精英,在动手出力的实际劳动中洋相百出。而电影的这一段的收笔,是老胡董“忆苦思甜”,管理层众星捧月一派祥和,胡建林阴差阳错被坐实“胡董儿子”,这一系列情节极具讽刺又笑点满满。然而,在学会“做锤子”之外,“赛博工具人”如何摆脱资本异化,落后生产力如何摆脱困境,电影里的老胡董显然无力也无意回应。

  就这样,影片被笼罩在一层暧昧朦胧的怀旧氛围与时代滤镜之下,主题也就让位于基层“升级打怪”的逆袭书写。在董事长“让员工回来”的大手一挥中,“坏人”出局、“好人”升职的结局,其固然完成了与最大公约数受众“爽点”“痛点”的高频共振,但也错失了走出电影院后那深沉的心灵震颤与长久回味。甚至,一部分观众在这种“大团圆童话”里,又咂摸出另一番职场厚黑滋味。毕竟,当暗线所承载的“转型之问”,无法单以一个“情”字应考,难免又会让故事主题,绕回到其所批判的不良现象的原点。

  正如裁员不该是现实中民企“巨无霸”们降本增效的“唯一解”,我们期待,这次留下的未解命题,能够在日后的国产喜剧创作中,出现“更优解”。

(编辑:高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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